我是踏莎行,与离别结缘,一阙悲伤的词牌,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

 人参与 | 时间:2024-04-28 15:00:07

我是踏莎行,与离别结缘,一阙悲伤的词牌,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

水似乎总在隔绝天上与人间的踏莎有情人。一条银河隔绝了牛郎织女,行离而江河湖海穿行于人世,别结悲伤“在水一方”的缘阙伊人那样迷离而不可触摸,汉水游女又是宰自那样动荡不定,只因隔了水,命运一切都如水汽般缥缈而不真实起来。踏莎

而青青翠草,行离似也与离情离人相生相仍。别结悲伤“王孙去,缘阙萋萋无数,宰自南北东西路”、命运草色绵长,踏莎天涯不尽,行离伴离人一路行去,别结悲伤“更行更远还生”呵,春风掠过,草色无尽,相思也如这草般,铺天盖地地弥漫于整个心海,人就像这充斥着熏熏暖意的天地间被离情涨满吧,一川烟草浪,在心底生根,风吹着,它起伏不定..就这样顽固地根植于心底。

于是,草与离别的脚步一起,催生了这支令人肝肠寸断的《踏莎行》。

春天的清晨,雾尚未散去,水如轻柔的手般漫抚着河岸。河岸低洼处,遍布杂乱的野草,上面零落着露珠,闪着熹微的光。一双鞋子匆匆踩倒细嫩的草,毫不怜惜地挂掉柔弱清亮的露珠。草被踩倒后,又慢慢撑起,那脚印就在草的韧性中,慢慢消失。

这种草叫莎草,南北方都很常见。那种异乎寻常的生命力,使得人们几乎忽略了它的存在。

人们总是在忽略身边司空见惯的事情,就宛如忽略身边默默奉献的那个人一样。当人们踩在草上时,他们忘了脚下踩的也是生命,这生命在受挤压时流出不同于血液的绿色的汁水,那是它们生命的脉流。

而,这双鞋子,终于意识到了什么,它迟疑了,缓了下来。它不能减轻它自身的重量,但它意识到了脚下有生命的跃动。那柔韧的反弹力,让它犹疑起来,终于停下。

一张扑满霜尘的脸俯下来,这张脸,在离别时,被那人轻轻吻过,温柔的暖意还残留在肌肤纹理中。一只筋节突出的书轻轻地抚了一下脸颊,仿佛在回味。这张脸太普通,在人海中不会有人多看一眼。但他,终于俯下来,仔细地看着被他踩过的莎草。

那双眼睛,在晨露的辉映下变幻着。时而蒙胧如迷离的晨雾,时而清晰如寒夜的明星。就在这种变幻中,萌生了最初的意念。

“踏莎行....”他喃喃地低语,声音沙哑。对着一地绿莎,在这普通的离别之岸,在晓色渐明之时。他想起了什么?离别本是寻常事,为什么别有一番牵系在心间?

那人,在生活里曾那样熟稔那样普通,就像在胸腔里不停跳动的心脏一样,平时感觉不到存在。而当离别时,那真的是裂心般的疼痛呵。现在心像被掏空了,一个血洞在那里汨汨地向外冒着黏稠的血,外人看不见,他能感觉到。

踏莎行呵,行色匆匆里,有多少恨意随着脚步而生。“恨如芳草,萋萎铲尽还生”!

而我,终于在这样的吟哦声里,诞生。我就是《踏莎行》,一支词牌名。

真的不知当最初作我者为谁。或许是因为他太普通。他就是一个普通的行人,浸了一些墨迹在心里,在那样一个早晨,念出了我的名字。

可是,我看到了。我看到秦观被贬流离,辗转于谪所,在郴州别舍只影独对一盏青灯。报国无门,归家无路,想起我,仿佛暗夜里闪过一道电光,照亮他内心的同时却也留下一道焦灼的伤痕。检点行囊,除了笔墨,一无所有。他饱蘸浓墨,挥毫而就:

“雾失楼台,月迷津渡。桃源望断无寻处。可堪孤馆闭春寒,杜鹃声里斜阳暮。

驿寄梅花,鱼传尺素。砌成此恨无重数。郴江幸自绕郴山,为谁流下潇湘去?”

我哭了。我生而为离别而生,盛而为离别而盛,我逃不开离别的宿命。千古一少游,在命运如此披离之时,他没有忘记我,可写下的,依旧是离别之词,断肠之调。我何辜?竟被寄托如此纷扰零乱的离别之意。

我怜惜他。满腹才思,在抑郁低微中付与词章;青春韶华,抵不过命运的折损。他多少诗情,来自临窗独立时的无语凝思,来自命运梢头的动荡不定。甩落一地泪水,我只能无语凝注,期待他再次想起我的时候。

我看到,欧阳修在春日中离别了故土,离别了心爱的人。面对生机盎然的春日,离别却如西风割心。想到困守绣楼的爱人,从此离别,不知何日相见,他也想起了我。我注定与离别相生,不是吗?

“候馆梅残,溪桥柳细,草薰风暖摇征辔。离愁渐远渐无穷,迢迢不断如春水。

寸寸柔肠,盈盈粉泪,楼高莫近危阑倚。平芜尽处是春山,行人更在春山外。”

他说,草色尽处是春山,春山遮住了望眼。春山那头是什么呢?不知道呵,那么遥远,远到仿佛天边涌生的浮云。可是所盼的那个人呵,他的去处,比春山还要遥远,远在春山千里万里之外呵。

这是怎样一种牵系,这是怎样一种无望。我听到他的低语,他的气息吹在我耳畔,让我如沐春风。他让我丰盈,让我泼动,给我注满了生命力,却给了我更大的痛。离别,离别,这世间最无情的土壤,滋生哀愁,繁衍苦痛,且无一丝慈悲。

于是,我又看到姜夔,在多年之后,想起相爱的那两位女子,一对姐妹花。当时曾那样的深情款款,相与绸缪,可是,离别,却断送了一切温柔。他有不得不离开的理由,她们理解。可是,理解能减轻痛苦吗?她们的理解,更增添了他的痛与不舍。

就在一个秋日的清晨,他在河边漫步时,不由想起昨日的那个梦。他不禁深思:这也许就是不思量、自难忘吧。没有刻意去想,她们却在不经意间人了他的梦里了,往日的情景不期然撞上心头。

那两位女子呵,是他心里永远的痛。他听到自己的心热烈起来,血液也燃烧般沸腾了。为什么,事隔这么久,想起当初,依然这样心潮难平?

往事不可追,如今,物是人去,此情何堪,此情何堪?

积习难改,那么,就写一首词吧,流传于后世的时候,让后人记住她们,记住她们那样纯净的情和心。当然是《踏莎行》。除却此词牌,别的如何能这样酣畅淋漓地表现这样刻骨的离愁:

“燕燕轻盈,莺莺娇软。分明又向华胥见。夜长争得薄情知?春初早被相思染。

别后书辞,别时针线。离魂暗逐郎行远。淮南皓月冷千山,冥冥归去无人管。”

她们一定在相思中煎熬了许久,煎熬出一生都除不去的伤痕。不然如何会这样无由地人他梦里?她们的魂魄一定就在他左右,他想。于是,他写出那样清冷悠远的意境:淮南一轮皓月照耀下的群山如此幽绝寒峻,她们,就这样孤独地归去,无人照管。

我,终究是一阙悲伤的词牌,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。从被创出那天起,从踏莎而行的人们因离别而生出无限想象的时候,我就已经,注定与离别结缘。

那曲折的水岸,那青葱的莎草,那第一个俯视莎草的人;那清冷的早晨,那犹豫的步履,那被露水打湿的鞋子,是我前生的记忆。

前生,我在婉转悲鸣的曲调里沉溺太久,终于累到无疾而终。于是今生,我开始了一世的长眠。忘记我,忘记离别带来的一切悲伤,我且睡去,我,且睡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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